【與病共存】妥瑞兒踏舞台演話劇  患者、照顧者:妥瑞症其實No Big Deal!

話劇《妥.協》以音樂、燈光、舞蹈等形式,表達出妥瑞症患者在生活上遇到的困難、被歧視的尷尬和自卑。

妥瑞症患者,身體面部會不受控地抽搐,突然發出怪聲大叫甚至穢語。患者和照顧者感到的尷尬、自餒、還有旁人目光下的壓力…… 要令他人理解這些感受,有誰比患者親身說出來更合適?

但不由自主的他們,做得到嗎?

15 歲就讀中三的 Chester,自小學五年級確診妥瑞症,曾經連巴士也不敢乘搭,誰又想到他能踏上舞台,以妥瑞症患者身份演出話劇《妥.協》,讓公眾聽到妥瑞兒的心聲。「家人、朋友都給我自信,我也要回饋他們。」媽媽在旁一直微笑,也難掩心中感動。

台上,其他患者也鼓起勇氣,現身分享經歷;台下,有照顧者、病人前來道謝;台後,有由患者、照顧者組成的「香港妥瑞症協會」作最強後盾,從申請資助、資料搜集、與劇組交流、申請牌照、票務、劇照攝影等打點一切,眾人出盡十二萬分努力,終於讓話劇順利演出,盡展病人自助組織的自助與助人之美。

 

踏上舞台  從容面對

《妥.協》一共分成十個單元,故事由嬰兒呱呱下地展開,各生命的開端相似,成長因際遇漸有不同。一位小男孩患上妥瑞症,其人生十個重要階段,包括讀書、交友、談情說愛、投身社會等,因病情而面對的無助與困境,演員配合音樂、燈光、舞蹈等形式表現出來。Chester 是劇中唯一一名患有妥瑞症的演員,他飾演這名妥瑞兒的青少年戀愛階段,但妥瑞症令男孩自卑,小情侶無法互信互諒下最終分開。

問 Chester 男孩似他嗎,他笑一笑說:「不似,我份人比較樂觀自信。」Chester 解釋。由於同時患有讀寫障礙,Chester 要一段時間組織內容:「演相反的自己,要先放下真正的自己,試下『第二個我』。」演戲讓 Chester 對自己有着深刻的感受,在台上少了抽動,連媽媽 Marina 也察覺得到,「演舞台劇是他喜歡的事,Chester 演出時非常投入忘我,去年首次表演,醫生還擔心他表演時緊張,問要不要加藥,但發覺他能應付。今次在放鬆但專注的狀態下,他的抽動幾乎沒有出現。」

(左起)阿珊、Jackie、Marina 分別是香港妥瑞症協會的主席和執委,三人都是妥瑞孩子的照顧者。

 

照顧者的雙重壓力

曾在地鐵內大叫得連自己也尷尬,要「面壁」躲避旁人目光,到現在能自在地站在台上演出妥瑞患者的心路歷程,這些年的經歷一直磨練 Chester 的心志。「有被人取笑過,誤解到現在也有,抽動時很多人以為我在打嗝,熟的朋友我便會解釋這個病,不太熟的便應一句。」如此成熟,因為家人朋友一直在旁安慰和鼓勵,「他們跟我說,不需要介懷每個人的看法,可以跟更多人談這個病。他們教的,我都做得到!」

看到 Chester 一路成長,最感觸的莫過於媽媽 Marina。她與兒子一同面對旁人目光、為兒子東奔西跑找醫生、進出急症室、向老師社工解釋等,「兒子初發病時無自信,覺得自己『肉酸』。我也有壓力,但盡量不要讓小朋友知道自己不開心。我照醫生的話去做,他抽動時不去看,當什麼事也沒有發生,只站在旁邊或者帶他離開現場。」Marina 說得淡定,卻見照顧者把情緒放到一邊,承受雙重壓力。

為母則強,Marina 也是妥瑞症協會的執委,平日為妥瑞兒爭取權益,在兒子前又要保持鎮定,其實兒子早就感受到媽媽的付出。問 Chester 最想跟媽媽說什麼,Chester 一口氣說出來:「這段時間,媽媽陪伴了我很多,日(風)吹雨打。你會安慰我,我不能入睡,你來看我,甚至擔心我而失眠。你已經盡了最大努力,多謝你。」這段心底話不知在心中預演了幾多次,媽媽在旁早已感動得眼紅紅。

Chester (右)已學懂如何與病共處,不怕面對旁人眼光,在香港妥瑞症協會成立當天,他主動跟媽媽Marina (左) 說要來幫忙。

 

患者及演員同參與劇本創作 

要讓觀眾明白 Chester 和媽媽、還有其他妥瑞患者家庭的真摯感情與所面對的困難,便須先令演員進入患者內心,才能投入角色。香港妥瑞症協會副主席 Brian 特地在劇本編寫前期籌辦了兩場工作坊,讓患者、照顧者和演員互相交流。

30 來歲的 Brian 亦是一位妥瑞症患者,自 5 歲發病,中學時期抽動情況最嚴重,後來到外國留學,情況逐漸改善,畢業後已工作多年。「我小時候曾因同學歧視和杯葛而沒有自信,因此最重要讓演員明白一個人被眾人目光望着的那種尷尬和自卑感。」

工作坊中,Brian 與兩位演員同組交流,二人分別飾演患者和患者的「老細」,於是 Brian 分享在工作上與同事相處的情況。「我見工時沒有特別提及患病,有試過因為緊張而在公司舉中指,同事問我為什麼舉中指,我解釋自己患有妥瑞症,控制不了。公司同事亦理解,沒有歧視或偏見。」Brian 平靜地說。

劇本編寫前期,香港妥瑞症協會特地籌辦兩場工作坊,讓患者、照顧者和演員互相交流,好讓演員能更深入了解妥瑞患者的感受。
Brian 以患者身份加入香港妥瑞症協會,希望讓更多人知道,妥瑞症患者的能力和智力與常人無異,大眾無須對患者歧視或過度保護。

 

「讓青年、成年患者上台分享是心願」

《妥.協》演員演活患者的神情動態和感受,全院滿座,觸動的不只觀眾,還有香港妥瑞症協會主席阿珊。她亦是一名照顧者,劇中有她和同路人的故事。「連同綵排,我看了四五次,每次我也感動得流淚。話劇從患者的角度出發,我聽到患者的吶喊和需要,感受到當中的震撼。」阿珊說。

劇終人未散,每晚演出後,阿珊都邀請照顧者和妥瑞症患者親身與觀眾分享,其中一晚的分享者是 Brian。「有觀眾問我,在街上遇到妥瑞患者在抽動應怎樣做。其實無須要在意他有這病,當他普通人便可。」由患者親身分享,觀眾更明白他們需要的只是平等對待。

「青成 (青年及成年) 患者上台跟大家分享,是我最大的心願。」主席阿珊由衷地說,「他們有一定年紀和成熟,將病患經歷和人生經驗傳承下去十分重要。他們多點站出來,對於少年甚至小朋友患者有很大作用,他們或會想『有妥瑞症都係咁啫,佢都可以企出來講自己嘅病,我又有咩問題呢?』」

觀眾的回饋更叫人感動,座談會完結後有觀眾前來道謝,「有的說自己正在看私家醫生和吃藥,有的是照顧者,知道自己不孤單,也明白了妥瑞症沒有什麼大不了。因為在劇中不斷重複『no big deal 無乜嘢啫!』,只要你覺得無嘢,就無嘢,這正是我們想帶出的訊息。」

話劇完結後,青年、成年患者上台分享心路歷程,盼令觀眾更明瞭患者的感受,同時讓年輕患者明白如何與病共存。
話劇中的對白、內容,讓觀眾聽到患者的吶喊和需要,連照顧者看後也覺得揪心震撼。

 

組織之美  會員義工全力支援

籌辦公演絕非易事,宣傳、安排門票、擔任司儀等由阿珊和一眾執委「一腳踢」,過程中有過一些驚險時刻,全靠組織內執委成員、會員和義工上下一心,毫不計較地幫忙,終化險為夷。

話劇幸得復康會的社工協助,組織得以向慈善基金提名申請並獲得資助,一些原本辦話劇的主要開支及收入,例如場地及門票費等,可由基金贊助,大大擴大了話劇的公眾接觸面,將協會的訊息與使命宣揚得更廣。當然,有天時地利之餘,亦需要人和,阿珊與眾執委在其他事務中能夠傾盡全力,例如申領場地牌照及保險等,從過程中不斷學習。「我們也不知道要怎樣做,幸得劇組幕後工作人員幫忙,逐一向幾個政府部門申請,趕在開幕前能批出牌照!」重提起時阿珊都不免帶幾分着緊。

針對部份目標受眾,執委成員也善用不同的網絡,務求爭取各界支持。協會抽出部份門票邀請全港中小學來觀劇,總共寄了 1,000 多封邀請信。「我們連同協會單張及海報寄到學校,就算他們不來,也至少乘機讓他們知道有妥瑞症這事。」阿珊笑說。公演剛好在八月暑假底,阿珊和一眾執委擔心老師及學生忙於開學無人出席。「大家都出盡方法聯絡認識的學校,不斷打電話,最後有 20 多間學校回覆,門票頓時又供不應求。說來我也覺得不好意思,我們舉辦活動原是希望為會員做些事情,同時又想讓更多學校與公眾人士了解,讓妥瑞兒在學校得到更多支援,原本協會會員也有門票,只好要求他們讓出門票看 dress rehearsal。會員半點怨言也沒有,實在感激!」

 

為同路人解難  爭取社會支援

說起成立協會的原因,阿珊忍不住笑,「那時收到瑪麗醫院邀請,問會否有興趣搞協會。初時以為只是幫手,誰知最後全是自己落手落腳做!」在旁的兩位執委 Jackie 和 Marina 聽後也大笑,二人同為照顧者,為協會付出整副心機。回看三年前成立協會,阿珊和執委訂下六大目標,希望支援同路人、提升公眾和教育界對妥瑞症的認識,以及為患者爭取權益,他們一路朝着目標努力。

「成立第一年舉辦過不少會員活動,例如 coffee gathering,想跟會員傾下偈,舒緩緊張情緒,但出席率未如理想。不過後來漸漸多了求助電話,初時由我接聽,後來 Jackie 幫手,原來分享這些過來人的小建議,對新手照顧者十分有用。」阿珊說。

由真人真事改編的電影《我的破嗝Miss》早前在港上映,電影講述患有妥瑞症的女主角夢想成為老師。香港妥瑞症協會亦獲邀出席慈善特別場,藉以讓更多人了解何謂妥瑞症。

執委 Jackie 常查閱外國關於妥瑞症的最新研究和資料,並在通訊群組中分享給會員。「未有協會前,沒辦法跟其他照顧者交流,我只能在網上找資料,獨個擔心。現在多了會員或公眾查詢,亦給求助者一些小建議。」Jackie 爽朗地道。Jackie不但不介意分享一家人如何相處,更讓求助者親身接觸了解。「有位求助人是位媽媽,兒子有妥瑞症,但她一直不知怎樣面對。我們約了出來見面,讓她知道妥瑞患者家庭怎樣相處。小朋友在外抑壓、掩飾住,回到家中才『爆』(隨意地抽動),有妥瑞兒的家可能較嘈吵。」Jackie 說起家中聲音不斷的情況,阿珊和 Marina 笑住點頭,甚有共鳴,Jackie 續說:「其實就只是這樣,真的 no big deal!」

疫情前妥瑞症協會一眾執委定期舉行會議,商討如何支援同路人及為患者爭取權益等。

社會大眾對妥瑞症的誤解,是導致患者和照顧者被歧視的重要原因,因此協會着力公眾教育,阿珊指盡量每月也接受訪問,如電台、電視、報紙等,亦不時舉辦學校活動。「有些患者反映,曾跟學校要求考試加時,但不獲批准,學校指這個病不在 SEN (特殊學習需要) 之列,但有些醫生卻說這個病在 SEN 內,因此我們曾與教育局開會,希望能明確界定,讓學校和病患學生有適當支援。」妥瑞症在香港的資料和研究仍然不多,阿珊期望下一步能將訊息帶到本地醫護界,讓不同專科的醫生更準確判斷患者的抽動症狀,不辭勞苦就是讓日後的患者能盡快得到適切治療和協助。